祁連山,被遺忘的半部中國史
失我焉支山,使我婦女無顏色;失我祁連山,使我六畜不蕃息。
匈奴人被大漢鐵騎逐出河西后,失去了賴以生存的祁連山牧場,他們在遷徙途中,時常吟唱這曲悲歌。
這首匈奴民歌,穿越兩千多年的歷史煙云,從中依稀可見祁連山的金戈鐵馬、胡笳羌笛。
匈奴人,稱祁連為天,祁連山是他們的天山。李白的“明月出天山,蒼茫云海間”中的“天山”,說的就是這條斜臥于青海和甘肅交界處的祁連山脈。
祁連山下的山丹軍馬場,為西漢名將霍去病始創(chuàng)。圖源:圖蟲創(chuàng)意
古時候,匈奴人稱天為“祁連”,祁連山由此得名。祁連山,就是匈奴語的“天山”。中國北方遼闊壯美的草原上,總會有游牧民族“逐水草而居”的蹤跡。祁連山北麓的廣闊牧場,養(yǎng)育了月氏、匈奴、柔然等游牧民族;祁連山南麓的青海湖畔,也曾是羌、吐谷渾和吐蕃等民族繁衍生息的樂土。祁連山冰川所蓄水量相當(dāng)于5個丹江口水庫,山峰之上,終年積雪。自太平洋上遠道而來的東南季風(fēng),裹挾著暖濕的水汽,在祁連山的阻攔下耗盡了最后的力氣。高大的山體截住了太平洋季風(fēng)帶來的氣流和雨水,發(fā)源于祁連山冰川的河流向下流淌,滋潤著山腳下的綠洲。我國東部季風(fēng)區(qū)與西北干旱區(qū)的分界線,就在祁連山的中部。沿著祁連山的山體,自東南向西北一路行進,降水逐漸減少,周圍的景色也從森林逐漸過渡到草原,最后是戈壁荒漠,從田園風(fēng)光,到草原的牧歌,再到塞外的滿目荒涼,讓人豪邁之心頓生。在祁連山北側(cè)與合黎山、龍首山等山脈之間,一連串大小不一的綠洲連綴出一條形如走廊的文明通道,因這里地處黃河之西,史稱“河西走廊”。由于地處河西走廊之南,祁連山也被稱為“南山”。從河西走廊向南望去,群山時而直插云霄,與天相連,時而隱入塵煙,寬闊廣袤。若無這座伸向西北干旱區(qū)的“濕島”,其北面的巴丹吉林沙漠、西面的塔克拉瑪干沙漠和南面的柴達木沙漠將連成一片,也就無法形成河西走廊的甘泉與綠洲,中國歷史上也不會有一條邁向西域的橋梁。正如《中國國家地理》主編單之薔所說,祁連山脈,是造就河西走廊的幕后英雄。
漢朝河西五郡圖。圖源:錦繡人文地理
祁連山間的谷地、河谷寬廣,是歷史悠久的天然牧場。西漢初年,這片牧場被匈奴人長期霸占。匈奴人到來前,祁連山下本有“大月氏”,他們分布于河西走廊,后來被強盛一時的匈奴人打敗,就連大月氏王的頭顱都被砍下,制成飲器。大月氏戰(zhàn)敗后,放棄了水草豐美的快樂老家,大部分西遷至今新疆伊犁河流域及以西地帶。還有另外一小部分,逃入祁連山區(qū)與羌人雜居,在匈奴人的支配下瑟瑟發(fā)抖,這就是“小月氏”。
祁連山馬營河峽谷。圖源:圖蟲創(chuàng)意
漢武帝建元三年(公元前138年),當(dāng)漢朝使者張騫穿越秦隴大地,第一次出使西域時,匈奴人將他們一行人抓獲,迫使張騫留居匈奴十年之久。匈奴單于氣焰囂張地對張騫說:“月氏在吾北,漢何以得往使?吾欲使越,漢肯聽我乎?”張騫被困期間,匈奴人對他進行各種威逼利誘,還讓張騫娶了匈奴女子為妻,但張騫始終不辱使命,后來逃出匈奴領(lǐng)地,繼續(xù)完成出使西域的任務(wù)。當(dāng)時,張騫出使的目的,是為了勸說逃到伊犁河谷的大月氏與漢軍聯(lián)合攻打匈奴。這個聯(lián)盟最終未能實現(xiàn),但雄心壯志的漢武帝已經(jīng)利用文景之治積攢的家底,派大軍向匈奴發(fā)起了反攻。漢武帝元朔年間(公元前128年—公元前123年),在衛(wèi)青等名將的率領(lǐng)下,漢軍接連發(fā)動河南之戰(zhàn)與漠南之戰(zhàn),取得大勝。匈奴人失去了自秦末以來占據(jù)的河南地(河套以南之地),對關(guān)中地區(qū)的威脅大大減弱。焉支山屬于祁連山支脈,坐落在河西走廊峰腰地帶的甘涼交界處。一種說法是焉支山上長有一種草,匈奴人采之用作婦女的化妝品,因此稱為“胭脂山”,另一種說法是匈奴單于的妻子稱為“閼氏”,匈奴人以相同的讀音作為山的名稱,所以叫“焉支山”。
西張線227國道,沿著張騫出使西域、霍去病馬踏匈奴的路線。圖源:圖蟲創(chuàng)意
在漢軍取得勝利之后,漢武帝命令將渾邪王遷至長安,將其部眾分別安置在隴西、北地、上郡、朔方、云中等五郡之外,號稱“五屬國”。之后,漢朝在祁連山下的河西走廊設(shè)立四個郡,分別為武威、張掖、酒泉、敦煌,史稱“河西四郡”。至此,匈奴人結(jié)束了在河西持續(xù)半個多世紀(jì)的統(tǒng)治,河西盡歸于漢。匈奴人失去了家園,紛紛唱起那首悲傷的歌謠:“失我焉支山,使我婦女無顏色;失我祁連山,使我六畜不蕃息?!?/span>
河西之戰(zhàn)后,匈奴人再未越過祁連。圖源:圖蟲創(chuàng)意
漢朝的使者、商隊、軍隊,從此可以暢通無阻地通過河西走廊,奔赴西域,在祁連山放牧的小月氏人也歸附于漢,后與河西漢人融合。立下大功的霍去病看上了山谷間的牧場,在此始創(chuàng)馬場,即山丹軍馬場,該馬場至今仍是我國乃至亞洲最大的軍馬繁育基地。漢武帝是個文化人,他為河西四郡取名,各有其寓意。比如“敦煌”,敦,大也,煌,盛也。又如“武威”,是為了彰顯大漢帝國的武功軍威。黑河之畔的張掖郡,則是取“張國臂掖,以通西域”之意,更具體言之,就是斷匈奴之臂,張中國之掖。從地圖上看,河西走廊如同一只伸向西域的手臂,而其南邊逶迤不盡的祁連山,就是構(gòu)成這只鐵臂的筋骨,一路拱衛(wèi)著沿途的道路和綠洲,用雪水哺育大大小小的城鎮(zhèn)。可以說,若無祁連山脈,河西走廊的歷史也會被改寫。
封狼居胥山 圖源:網(wǎng)絡(luò)
河西之戰(zhàn)后,元狩四年(公元前119年),漢武帝調(diào)集精兵十萬,由衛(wèi)青和霍去病統(tǒng)領(lǐng),北上漠北,與匈奴決戰(zhàn)。其中,霍去病軍北進兩千多里,殲滅匈奴七萬人,“封狼居胥山,禪于姑衍”,一路追擊到貝加爾湖后班師回朝。
漠北之戰(zhàn)后,“匈奴遠遁,而漠南無王庭”,威脅漢朝北境百余年的匈奴邊患基本解決。千年往事隨風(fēng)消逝,而今的祁連山仍然是“牧區(qū)江南”。蒼穹之下,靠近雪線的地方,往往有優(yōu)良的天然牧場,在白雪映照、青草覆蓋的祁連山腹地,生活著藏、蒙古、裕固、哈薩克等少數(shù)民族,他們的帳篷星羅棋布,炊煙裊裊升起,牛羊在山川間三五成群,宛如世外桃源。祁連山下,有鐵馬金戈的縱橫馳騁,有商旅往來的聲聲駝鈴,有唐朝詩人的邊塞理想,也有各族人民的文化交融。這條與天相接的山脈,為河西帶來人文鼎盛,將這條走廊變成各族追逐的風(fēng)水寶地與縱橫捭闔的英雄舞臺,一如中國之臂,將中華民族引向更廣闊的西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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